高等教育强国建设是一场涉及结构、过程和价值观重大改变的深度变革，这种变革是一种只有深刻理解其意义才能推动的治理型改革。要深刻理解高等教育强国的内涵，必须深刻理解教育的政治属性、人民属性和战略属性。中国特色的高等教育强国强调支撑经济高质量发展和成为具有强大影响力的世界重要教育中心。建设高等教育强国需要深层变革，这种变革要求我们加快推进从发展型改革向治理型改革转变，统筹实施育人方式、办学模式、管理体制和保障机制改革。育人方式改革以学生为中心，办学模式改革以跨界融合为中心，管理体制改革以高校分类评价为中心，保障机制改革以市场配置资源为中心。教育评价改革是教育综合改革的“牛鼻子”，牵一发而动全身，要积极实施以学生评价改革牵引育人方式改革、以教师评价改革牵引办学模式改革、以高校评价改革牵引管理体制改革、以政府评价改革牵引保障机制改革的新思路。
以学生评价改革牵引育人方式改革
育人方式改革以学生为中心，建立支撑立德树人根本任务的人才培养模式是改革的中心论题。落实立德树人根本任务包括两个方面：一是加强大学生思想政治教育，这是“立德”的教育、“铸魂”的教育；二是培养造就拔尖创新人才，这是“树人”的教育、“育才”的教育。真正的教育一定是育人与育才的统一，这是人才培养的辩证法。当前，中国高校育人方式存在的最大问题是以教师为中心，以学科为中心，重视显性知识的传授，忽视隐性知识的习得。这种育人方式培养的学生“均值大”、“方差小”。“均值大”是指整齐划一的显性知识传授提高了学生的知识积累的平均水平；“方差小”是指显性知识传授的教育扼杀了学生的想象力和创新力，导致拔尖创新人才的匮乏。
要改革这种育人方式，必须破除学生评价“唯分数、唯升学、唯文凭”的不良导向。育人方式改革要以学生发展为中心，聚焦促进学生能力发展，最大限度地开发学生的潜能，提高他们的创新思维和创新能力。为此，学生评价改革要破“用分数给学生贴标签的不科学做法”，立“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育人要求”。具体到评价体系改革，要从以下三方面着手。一是要深化考试招生制度改革，有序推进中考改革，深化高考综合改革，构建引导学生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考试内容体系，强化学生关键能力、学科素养和思维品质的考查。二是在大学生学业评价上，更加注重对学生批判性思维、创新能力和解决问题能力的评价；推进研究生考试招生制度改革，加强科研创新能力和实践能力考查。三是建立拔尖创新人才差异化选拔办法，完善科学识别特殊潜质学生的机制，拓宽中高考特殊选拔通道。
以教师评价改革牵引办学模式改革
办学模式改革以跨界融合为中心，建立上下贯通、内外协同的高水平人才培养体系是改革的中心论题。高水平人才培养体系涉及学科体系、教学体系、教材体系、管理体系，以及贯通其中的思想政治工作体系。当前，中国高校办学模式存在的最突出问题是封闭办学，不仅学段与学段之间不贯通，而且学校与社会之间也不贯通；不仅高校内部学院之间、学科专业之间不开放，而且教师与教师之间、教师与学生之间也不开放。导致这种问题的深层原因是学科专业壁垒森严。习近平总书记深感这一问题的严重性，2021年在清华大学师生座谈会上明确提出：“要构建一流大学体系。高等教育体系是一个有机整体，其内部各部分具有内在的相互依存关系。要用好学科交叉融合的‘催化剂’，加强基础学科培养能力，打破学科专业壁垒，对现有学科专业体系进行调整升级，瞄准科技前沿和关键领域，推进新工科、新医科、新农科、新文科建设，加快培养紧缺人才。”
要改变这种封闭办学模式，必须破除教师评价“重科研轻教学”的不良导向。办学模式改革要聚焦交叉融合、跨界协同，由基于学科的教育向跨界融合的教育转变。无论是产教融合的职业教育体系，还是自强卓越的高等教育体系，教师都是关键因素。为此，教师评价改革要破“重科研轻教学、重教书轻育人”等现象，立“潜心教学、全心育人”。一是坚持以师德师风作为教师队伍评价的第一标准，实施教育家精神铸魂强师行动，引导教师执着于教书育人；严格落实师德失范一票否决、学术不端“零容忍”。二是深化高校人才评价改革，坚决破除“唯论文、唯奖项、唯帽子、唯项目”的顽瘴痼疾，突出创新价值、能力和贡献导向，建立标志性成果认定机制，以前沿突破论英雄。三是深化师考核评价改革，完善教师激励、约束和退出机制。
以高校分类评价改革牵引管理体制改革
管理体制改革以高校分类改革为中心，建立纵向分层、横向分化的多样性高等教育体系是改革的中心论题。强化高等教育与经济社会发展需求的适配性是全球性趋势。随着社会需求的多元化，高等教育体系必须不断分化，以多样性应对多元化的挑战。当前，中国高校管理体制存在的最大问题是，面向政府办学导致高校的同质化、千校一面；与此相关的问题是，高等教育与工作世界脱节，人才培养与经济社会发展失联，进而产生企业“用工荒”和大学生“就业难”并存的结构性难题。高校同质化导致高等教育体系整体功能不断弱化，难以支撑高质量发展。针对这一难题，党的二十届三中全会提出，“分类推进高校改革，建立科技发展、国家战略需求牵引的学科设置调整机制和人才培养模式，超常布局急需学科专业，加强基础学科、新兴学科、交叉学科建设和拔尖人才培养，着力加强创新能力培养”。
要改变同质化的高等教育体系，必须推进高校分类评价。通过分类评价引导高校准确定位，办出特色。高校定位的核心是聚焦，是差异化：要聚焦自身特色，集中有限资源打造比较优势；要差异化，使自己与别人不同。为此，必须强化高校分类评价改革。一是建立高校分类体系。按照研究型、应用型、技能型等基本功能，区分综合性、特色化基本方向，明确各类高校发展定位，支持理工农医、人文社科、艺术体育等高校差异化发展。二是建立分类管理、分类评价机制，在办学条件、招生计划、学位点授权、经费投入等方面进行分类支持。三是破除资源卓越观和声誉卓越观，建立学生发展卓越观。资源卓越观和声誉卓越观是高校模仿性同构的主要原因，它们与立德树人根本任务只有些许的相关性。建立多样性的高等教育体系必须树立学生发展卓越观。学生发展卓越观强调，卓越取决于学校要有能够最大限度地开发学生潜能的能力，最卓越的高校就是对学生知识和个人发展产生最大影响的学校。这与习近平总书记强调以立德树人成效作为评价学校一切工作的根本标准不谋而合。
以政府评价改革牵引保障机制改革
保障机制改革以市场为中心，建立“有为政府、有效市场”的资源配置体系是改革的中心论题。高校获取资源有两种主要方式：一是官僚控制模式，即高校的办学资源控制在政府及其官员手中，政府通过计划拨付保障高校资源；另一种是市场导向模式，即高校的办学资源被控制在无数消费者手中，高校通过市场交换获取办学资源。由官僚控制模式向市场导向模式转型是保障机制改革的新方向。中国高校保障机制存在的最大问题是资源的计划配置，这种配置方式导致资源的稀缺和不讲效率。保障机制改革要统筹计划和市场两种手段，发挥市场在资源配置中的作用。党的二十届三中全会重申，要让市场在资源配置中发挥决定性作用，更好地发挥市场机制的作用，创造更加公平、更有活力的市场环境，实现资源配置效率最优化和效益最大化，既“放得活”又“管得住”，激发高校的内生动力和创新活力。
要推动保障机制由计划向市场转变，必须改革资源配置模式。高校资源获取方式影响高校行为。高校同质化的底层逻辑是官僚控制的资源配置模式。高校是资源依赖型组织，办学资源的计划配置导向使得高校面向政府办学。在计划经济时代，政府基于管理主义导向，将高校分成大学、独立设置的学院、专科院校三个层级。由于不同层级获得政府划拨的资源不同，导致专科院校想升本科、独立设置的学院想改大学的趋同化行为。要改变这种趋同行为，必须建立市场导向的资源配置模式，其关键是评价改革。不正确的评价导向会带来反向激励。为此，必须强化政府评价改革，总原则是要破“短视行为和功利化倾向”，立“推进科学履行职责”。一是要根据不同类型的功能定位、实际贡献、特色优势，建立资源配置激励机制，引导高校在不同领域、不同赛道发挥优势，追求卓越，办出特色。二是坚持“有为政府、有效市场”，深化科技体制改革。加强国家战略科技力量建设，完善高水平研究型大学的定位和布局，强化企业主导的产学研深度融合。三是综合运用计划和市场两种手段，深化人才发展体制机制改革。实施更加积极、更加开放、更加有效的人才政策，加快建设国家战略人才力量，强化激励机制，建立以创新能力、质量、实效、贡献为导向的人才评价体系。
【摘自《以评价改革推动高等教育强国建设》——周光礼，教育研究，2024年第12期P19-21】
